第12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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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
月上梢頭，這深夜的壯漢會議，也終於到了尾聲。
譚勇最後說到自己的最新消息：「明日是花大娘子每三個月一次，到流雲布莊給傅家二房挑選衣料的日子。」
湛兮支頤著下巴，說：「既如此，那我明日便出去一趟。」
外頭站得遠遠的田姑姑，聽見裏頭沒有了聲響後，便上前敲了敲門，口中恭敬道：「小少爺，宵夜已準備妥當，是否能請諸位移步？」
「稍等。」書房裏面的湛兮出聲。
湛兮沖大家微微笑了一下：「夜深了，想必諸位腹中已經鬧起了空城計了吧？且先用過宵夜，再各自安歇吧。」
語畢，湛兮率先起身：「諸位還請移步。」
眾人無有不應，紛紛起身，隨湛兮離開書房。
在用餐的廳堂，田姑姑領著丫鬟呈菜的時候，湛兮問她：「猛獅已經吃了嗎？」
田姑姑回應道：「猛獅姑娘已經用過宵夜了。」
知道聞獅醒已經吃過後，湛兮便點了點頭，沒有再繼續問。
眾人吃飽後，也到了分別的時候。
高鐵牛是第一個提出離開的，他的表情，全場都是若有所思。
現在，高鐵牛就一副似乎心有所想的模樣，向湛兮告別：「那屬下就先下去……繼續搗大蒜了？」
沒有錯，高鐵牛還在府中進行自己的老本行－－制作大蒜素。
盡管湛兮已經將，自己在京城裏所有收集的大蒜素，絕大部分都運到了北庭都護府。
但是湛兮卻覺得這點份量，到了關鍵時刻，是完全不夠的，因為這大蒜素需要服務的對象，是成千上萬的士兵。
故而，就算到了北庭都護府，湛兮也沒有停止制作大蒜素。
而原本要被曹子爽帶走的高鐵牛，又被湛兮留了下來。高鐵牛自認無事可做，就一直將制作大蒜素當做是自己的任務。
他在為湛兮，為曹家，實現自己的價值，從未停止過。
什麽狼顧之相，湛兮可不信這玩意兒。人更多的時候，是率先認定一個人是壞人，而後逼得這個人做不了好事，便能理所當然地說：「看啊，你果真不是個好人！」
對於高鐵牛這個二十四孝好員工如此樸素又體貼的要求，湛兮先是看了看天色。
然後才說：「你要是有些事情想不透，需要讓自己的軀殼忙碌起來的話，那就去繼續搗大蒜吧！」
高鐵牛行了個禮，果斷地離開原地。
說起來，聞獅醒之前就發現了府中在制算制作大蒜素，畢竟這大蒜的味道確實是大，一般情況下難以瞞得過住在府中的人。
不過聞獅醒對於大蒜素的了解並不多，畢竟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，而且學的並非醫學專業，對於大蒜素，她的了解僅限於她有次生病的時候，醫生給她開了大蒜素。
湛兮嘆了一口氣－－恨蒼天送來的打工人，竟然不是十項全能的！
可能是湛兮的想法實在是太過無恥了，438居然突然又上線了。
這一次438恢覆了以往的活力，開口就是對湛兮的冷嘲熱諷：「把未來世界的頂級AI給你穿越過來，你要不要啊？」
「可以嗎？」湛兮期待地問。
「可以個屁！你個屎殼螂戴面具－－臭不要臉的，滾犢子！」
******
夜深了，高鐵牛離開後，其他人也紛紛向讓湛兮告辭，打算各回各的房間休息。
最後只剩下了折可克和湛兮兩個人，依然站立在廊下。
湛兮挑眉看向一動不動的折可克：「怎麽？難不成今晚的宵夜你還沒有吃飽？」
言下之意就是你怎麽還賴著？
折可克扭著五官，做出了悲傷的表情，蒲葵大掌做出西子捧心狀，抑郁道：「唉~今晚這些事情，對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，哥哥我這心啊，當真是千瘡百孔！今晚你就留下哥哥吧，哥哥要和你睡，需要你的溫暖，我才能緩解得過來。」
湛兮：「……」438就不應該那麽快下線！瞧瞧，瞧瞧，這一位更是重量級！比起他，很明顯折可克更需要438的語言攻擊，讓他醒醒腦子。
頂著折可克那辣眼睛至極的模樣，湛兮露出了一抹和善的微笑：「我有夢中殺人的癖好。」
此話一出，折可克的眼睛瞪得像銅鈴，他怪叫一聲：「什麽東西？小金童，你這是什麽曹操癖好？」
「那你還要和我睡不？你嫌棄我的癖好小眾？」湛兮問。
折可克唏噓著搖了搖頭：「一起睡？算了算了，雖然小金童你確實很香，但是哥哥覺得，還是哥哥自己的小命更重要。」
「哦不對，是為了不讓你明日起來，就背負上親手殺死哥哥我的罪惡感，我決定今晚要回家睡。」
湛兮抱著手臂，靠在回廊的石柱上，看他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鬼樣，冷笑了一聲，非常鄙視地說：「你這廝，連舍命陪君子的覺悟都沒有，還敢說要和我睡同一張床。」
「主要是你哥哥我這條小命，可不能輕易舍出去，」折可克自信地擡起胳膊，向湛兮秀了秀自己的肌肉，然後說，「畢竟我可是突厥未滅，何以為家的人吶！」
湛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，每一個毛孔都是嘲諷，眼睛裏寫滿了－－有本事你繼續吹啊。
可可心想：這倒不是哥哥我吹不下去了，而是這天色已晚，算了算了，來日再吹吧！
「那我也先回去了，」折可克說，「畢竟明日我還要去屯田呢。」
湛兮看了他一眼，說：「宵禁還未過，府中空房很多。」
折可克笑嘻嘻地說：「宵禁？我對這北庭都護府的宵禁熟悉得很！府中空房多又如何呀，金窩銀窩，不如我家狗窩啊。」
「那行，你回去吧，路上小心。」湛兮沒有再多挽留。
折可克瀟灑地沖湛兮揮了揮手，不走尋常路地直接翻墻離開了。
湛兮看著他靈活又恣意的背影，什麽都沒有說，甚至沒有提醒他要多註意那個呂伯野，因為……沒有必要。
現在，該是呂伯野要註意一下折可克了。
湛兮來了這北庭都護府，就沒少聽說折可克的傳言。
折可克確實是生得帥裂蒼穹，也確實是前途無量，但是比起當年湛兮他堂哥曹毅之，折可克在北庭都護府受到女子的歡迎度，還差得遠。
因為這廝，對待敵人那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冷酷無情的程度，據說……有當年白起之風範。
******
聞獅醒正在埋首疾書的時候，外邊忽然傳來了敲門聲。
田姑姑站在門口，出聲問道：「猛獅姑娘，小少爺在外邊等您呢，他說您可以將已經寫好的東西，拿一些出去，他很是好奇，想要看看。」
聞獅醒楞了一下，剛想開口說：直接讓小國舅進來啊！
又忽然想到，這裏是古代，有著男女大防。
小國舅從不主動靠近她的房間和屋子，顯然就是對她的尊重。
小國舅也從不與她單獨見面，哪怕是見面，也是一定是挑選了空曠的，全無封閉的地方，而不遠處一定就站著其他丫鬟小廝。
情商高的人，會體貼人的人，放在任何一個時代，都是令人感到與之交往極為舒服，是人願意與之交心的存在啊！聞獅醒心裏如是想。
「我知道了，我馬上來！」
聞獅醒先高聲響應了田姑姑，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所寫的東西，挑了一部分簡單易懂的，抱著就走了出去。
湛兮正負手站在院子裏的大樹下。
「小國舅，我來了，這是我寫的東西，給你看，你要是有不能理解的，就直接問我。」聞獅醒抱著懷裏的，她的心血，急忙忙地向湛兮跑了過來。
「不必如此著急，」湛兮笑著說，「慢一些，天冷地滑，別摔著了。」
「沒事沒事，我平衡感挺好的，我不會摔的。」聞獅醒臉上掛著笑，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湛兮。
湛兮接過，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石桌石凳：「你坐下休息一會。」
聞獅醒這時候才發現，石桌旁邊已經點好了碳爐子，而石凳上也鋪好了墊子，石桌子上放著熱氣騰騰的茶水。
小國舅……這也太貼心了吧！啊啊啊，終有一天，我的情商也要有這麽高！聞獅醒滿心感動地坐在了石凳子上，然後星星眼地望著湛兮。
湛兮就著這院子裏的石柱燈，隨意地翻看了一下聞獅醒所寫的東西。
或許是出於一開始對湛兮所說的，他只會在北庭都護府待三五個月就要離開的話的考慮，聞獅醒的這些資料寫得非常詳細。
湛兮能夠看得出來，她好似是擔心自己要跟著他離開的時候，可能無法將所有的細節都交代清楚，所以才會將這一切都寫得格外的細致與通俗易懂。
這是為了方便他人理解，也為了她就算跟著他走了，她能對此處所起到的作用，完全生效。
聞獅醒是當真恨不得掏空自己，以哺育北庭都護府的農業發展啊……
湛兮看到了一些科學的種植方法，以及一些後世的各類針對這一塊地界的氣候與土壤類型的，種植經驗的總結。
還有聞獅醒自己努力畫出來的，更為先進與合適的農具的圖紙，圖紙的旁邊，還有對這些農具的講解，包括它們怎麽使用，為什麽會更好用等等。
******
「你寫的很好，真是辛苦你了。」湛兮說完，將東西遞回給了聞獅醒。
聞獅醒嘿嘿笑了一下，謙虛地說：「沒有沒有，沒有很辛苦。這些都是前人的經驗，我只是個學生，我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，我只是默寫了人家的東西。」
「縱使如此，你也已然優秀非常。」湛兮說，「就算是如今的大雍朝，卻也不是隨意一個人，都能將四書五經一字不落地背下來的啊，就算不一字不落的背誦，讓人將其中內容大致羅列清楚，也只怕有些困難。」
「由此可見，猛獅你啊，必然不凡！」一個合格的老板，不僅會畫大餅，更需要有著頂級的，能發現手底下打工人的閃光點的「伯樂之眼」才行。
聞獅醒紅著臉，低著頭不敢看人。
但她心裏卻發出了土撥鼠的尖叫－－啊啊啊啊啊啊！小國舅怎麽可以這麽好！他居然能！他居然連這樣，都能夠找到她的價值，認可她的付出！
不吝嗇於讚美他人，且能真正發現他人優秀之處的人，是極為令人喜歡與敬佩的。
聞獅醒現在就覺得，小國舅是她全天下最喜歡的人了！
她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自己的激動，但是在這一刻，聞獅醒忽然明白了何為「士為知己者死。」
沒錯，她現在就恨不得化身八邊形戰士，為湛兮瘋狂打工。
唯有這樣，她才可以驕傲地挺起胸脯說－－你沒看錯人！沒有錯，我就是這麽優秀！我就是這麽值得你的看重！
而且被湛兮認可之後，聞獅醒也沒有那麽沒底氣和沒信心了，她忍不住有些驕傲地用小眼神偷偷看了湛兮一下，欲蓋彌彰地說：「那什麽，我的成績一直都挺好的……」
「哦？」湛兮忍著笑，引她繼續往下說。
「我的高考成績，是我們市的前三呢！」聞獅醒有些雀躍，「而且我上了大學，年年都拿國家級獎學金的，我還參加了許多比賽，沒有一次是空手而歸的。」
「聽起來，猛獅你啊，在你的時代，也很是卓越。」湛兮給了她一個（小國舅認可的眼神JPG.）
「你來到這時代，若是在一個嬰兒的身上，想必終有一日，你能高中。」
聞獅醒聽了這話之後，又是為自己的不夠謙虛而感到羞恥，又忍不住偷偷高興湛兮對她的認可。
湛兮說：「好了，今晚你就早些休息吧，這些東西也不急著一日兩日，你不要把眼睛熬壞了。明日我陪你一塊兒上街，彌補你今日沒能好好逛街的遺憾。」
「啊？可是你明日不用忙嗎？」
「明日不用，」湛兮懶洋洋地擡頭，看了看天色後，說，「明日就當做是休息吧……」
但也不是完全休息，因為明日……譚勇的消息沒錯的話，湛兮就要去收割另一個打工人。
聞獅醒很想去，但是……
「可是我也不知道，明日軍師會不會派人要帶我去看屯田呀？」
「明日應該不會，」湛兮說，「明日軍師要安排具體的事宜，更要帶著軍隊開始屯田，約莫是後日之後，他才會有空能夠能帶你一塊兒去視察周遭的情況。」
「這樣嗎？小國舅，你實在是太好了！」聞獅醒興沖沖地站了起來，「那我現在就立刻洗洗睡了，明天見！」
******
眼看著聞獅醒就要立刻沖回自己的房間裏，去實現一秒夢周公的壯舉，湛兮趕忙出聲，攔住了她。
「猛獅，稍等！還有一事，未曾說完。」
聞獅醒起跑的動作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，她回頭，模樣依然是一只可愛的，滿臉滿眼都是歡喜的狗狗。
「還有什麽事嗎？」聞獅醒問，「是不是沒有互道晚安……」
湛兮被她逗笑了：「咳咳，不是，是一件較為嚴肅的事情。」
「是什麽呢？」聞獅醒問，聽見是重要的是，她又走了回來，乖巧地坐下。
湛兮於是將明日他們去各大布莊和成衣鋪看衣服的時候，可能會遇見一位夫人的事情說了一下。
湛兮說：「我需要這位夫人幫我一個忙，所以屆時可能會暫時離開一下，與這位夫人聊上幾句。不過田姑姑和十八，會始終在你左右的。」
「沒關系的，沒關系的，」聞獅醒連忙說沒關系，「我又不是無時無刻都要小國舅你陪著的，小國舅你有事情要忙，那就去忙吧！」
「你要這位夫人幫忙的事情，很很嚴重嗎？她會答應嗎？如果她不答應的話，那要不要我幫著一起說服她呢？」
湛兮一開始想說不必聞獅醒如此操心的，她日日在消耗腦力，已經夠累了。
但是他忽然想到，或許對於那位夫人的處境與性情而言，聞獅醒所提出的建議，或許確實是一條能夠行得通的路。
於是湛兮短暫的沈吟了一下，便簡略地將那位夫人如曾經的遭遇，與如今的困境，大概說了一下。
作為一個心胸寬闊，用人不疑，疑人不用的權力與利益大集團的合格的老板，湛兮也沒有隱瞞聞獅醒，自己需要對方幫的忙是什麽。
「唔，所以，我要她做的事情，會損害她婆家的利益。」
「那又怎麽樣？她為什麽會不幫你呢？」聞獅醒理所當然的反問，「在這個情況下，幫小國舅你，其實就是在幫自己呀！」
聞獅醒說：「如果我落入這等處境中去的話，不必小國舅你主動聯系我，我一定會想辦法聯系任何我夫家的仇人，我一定會爭取到，並且把握住，每一個殲滅他們的機會！」
「為自由故，一切皆可！」她堅定地說，雙眸在月色下，像是兩顆無法被砸碎的純粹的精鐵。
湛兮頷首表示認可聞獅醒的想法，並說道：「願那位夫人，也有猛獅你的如此覺悟吧。」
「好了，事情說完了，猛獅你早點回去休息，明日還需早起。」
「好的！那麽小國舅，再見，晚安啦，祝你今晚好夢！」
******
有著傅家標識的奢華牛車，緩緩地駛在路上。
車內坐著一個打扮完美符合世家婦的女子，金釵步搖，儀態端莊。
哪怕是坐在牛車內，無人能瞧見自己的模樣與姿勢，這女子依然是挺直了腰背的。
雙手安分地放在膝頭，她閉目養神。
但比起這完美的禮儀，更為真實的，卻是她根本無法遮掩的，面容上鎖呈現出來的疲憊。
同樣坐在車廂內的一個小丫鬟，忍不住替這個這位夫人打抱不平：「哼！這流雲布莊的掌櫃的，也太不識擡舉了！」
「明明他是主母的嫁妝，流雲布莊的掌櫃，他直接將春季要用到的布料和衣服的款式，都送到府裏面來，讓夫人您挑選不就行了？憑什麽每次都要您出府過去一趟呀？這不就是故意欺負您嗎！」
婆婆的嫁妝的掌櫃在欺負她，這便等於是她的婆婆在欺負她。
花滿枝倏地睜開了雙眼，有些疲倦地說道：「紅果，不要亂說話。流雲布莊既賣布料，也賣成衣，它生意繁忙，豈能家家戶戶都送布料與圖紙上門？」
小丫鬟依然替自家夫人感到非常不值，但是她好歹是大家族裏面的丫鬟，很是清楚什麽事能說，什麽事不能多說，所以她就默默閉上了嘴巴。
對於這小丫鬟一副替她不明不平的模樣，又在她三言兩語之下，打消了念頭的姿態，花滿枝已經習以為常了。
畢竟這這一個丫鬟，不是從小伺候她的貼身丫鬟。
與她情同姐妹的貼身丫鬟，已經在那一件事情後……被秘密處死了吧。
而這一個丫鬟是她的嫡母，在她出嫁前安排給她的。
天知道為了收腹這一個丫鬟，花滿枝究竟付出了多少！
然而這收服，也不過是讓這丫鬟更加偏向她，不再將她的日常起居事無巨細地匯報給娘家嫡母，並偶爾替她鳴不平，抱怨一下婆婆和丈夫罷了。
這丫鬟不會真的對她忠誠，她也不會真的信賴對方。
抱怨夫家又能如何呢？她如今就是這般的處境啊，花滿枝沈痛地閉了閉眼睛，親娘一日在別人的手上，她就一日受制於人。
花滿枝生在花家，看慣了世家的齷齪，她憎恨這一切，她曾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，想要跳出這泥潭，然而她沒能辦到。
她何止是沒能辦到呢？她甚至是被這泥潭深深地拽了下去，終有一日，她會被徹底的淹沒。
這花家和傅家的破事，花滿枝已經不願意再去回想了。
但是今日不知怎的，或許是這小丫鬟又多嘴了吧，她竟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，那會讓她痛苦到靈魂都仿佛在顫抖的晚上，如果她能醒過來，逃離這一切，那該多好！
什麽傅家二房嫡出大少爺，真以為她花滿枝稀罕嗎？她不過是被家族當做了棄子罷了。
花家與傅家世代聯姻，利益捆綁。
然而這一代到了該聯姻的時候，不論是花家還是傅家都起了一點別的小心思。
傅家大房嫡出大少爺傅檜柏，居然娶了一個小門小戶的葉紅梅，這是為什麽？
因為葉紅梅手段過人嗎？葉紅梅她手段確實過人，有點本事。
但真相絕不僅是如此，花滿枝冷笑了一下，真相就是，傅檜柏他那眼睛毒辣的好父親看中了，葉紅梅她嫁出去的幾個姑姑的丈夫，要麽是在軍中擔任中層將領，要麽就是這北庭都護府地界上的縣官。
這些人確實不夠位高權重，但是在某些關鍵的時刻，他們絕對能夠起到極為重大的作用。
沒錯，傅家就是不想讓長房長子，浪費去與本來就已經是和自家利益捆綁的花家聯姻。
然而傅家恐怕不知道吧，花家其實也不願意讓自家的寶貝嫡女花抱香嫁到傅家去。
一來，對於本來就已經是穿一條褲子，利益捆綁的傅家，花家也覺得自家實在就不必要浪費自家的嫡女了。
而來，若是能把自家的嫡女，嫁到那五姓七宗去，豈不是更好？
而對於花抱香個人而言，她也並不樂意嫁到傅家去，她癡戀折可克將軍，想要效仿當年的齊氏女，人人皆知。
而花家和傅家卻不能斷了這一代的聯姻，所以……
花滿枝努力坐直了腰桿，人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，但是家族的任務，卻需要一些無關緊要的人，去完成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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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上梢頭，這深夜的壯漢會議，也終於到了尾聲。
譚勇最後說到自己的最新消息：「明日是花大娘子每三個月一次，到流雲布莊給傅家二房挑選衣料的日子。」
湛兮支頤著下巴，說：「既如此，那我明日便出去一趟。」
外頭站得遠遠的田姑姑，聽見裏頭沒有了聲響後，便上前敲了敲門，口中恭敬道：「小少爺，宵夜已準備妥當，是否能請諸位移步？」
「稍等。」書房裏面的湛兮出聲。
湛兮沖大家微微笑了一下：「夜深了，想必諸位腹中已經鬧起了空城計了吧？且先用過宵夜，再各自安歇吧。」
語畢，湛兮率先起身：「諸位還請移步。」
眾人無有不應，紛紛起身，隨湛兮離開書房。
在用餐的廳堂，田姑姑領著丫鬟呈菜的時候，湛兮問她：「猛獅已經吃了嗎？」
田姑姑回應道：「猛獅姑娘已經用過宵夜了。」
知道聞獅醒已經吃過後，湛兮便點了點頭，沒有再繼續問。
眾人吃飽後，也到了分別的時候。
高鐵牛是第一個提出離開的，他的表情，全場都是若有所思。
現在，高鐵牛就一副似乎心有所想的模樣，向湛兮告別：「那屬下就先下去……繼續搗大蒜了？」
沒有錯，高鐵牛還在府中進行自己的老本行－－制作大蒜素。
盡管湛兮已經將，自己在京城裏所有收集的大蒜素，絕大部分都運到了北庭都護府。
但是湛兮卻覺得這點份量，到了關鍵時刻，是完全不夠的，因為這大蒜素需要服務的對象，是成千上萬的士兵。
故而，就算到了北庭都護府，湛兮也沒有停止制作大蒜素。
而原本要被曹子爽帶走的高鐵牛，又被湛兮留了下來。高鐵牛自認無事可做，就一直將制作大蒜素當做是自己的任務。
他在為湛兮，為曹家，實現自己的價值，從未停止過。
什麽狼顧之相，湛兮可不信這玩意兒。人更多的時候，是率先認定一個人是壞人，而後逼得這個人做不了好事，便能理所當然地說：「看啊，你果真不是個好人！」
對於高鐵牛這個二十四孝好員工如此樸素又體貼的要求，湛兮先是看了看天色。
然後才說：「你要是有些事情想不透，需要讓自己的軀殼忙碌起來的話，那就去繼續搗大蒜吧！」
高鐵牛行了個禮，果斷地離開原地。
說起來，聞獅醒之前就發現了府中在制算制作大蒜素，畢竟這大蒜的味道確實是大，一般情況下難以瞞得過住在府中的人。
不過聞獅醒對於大蒜素的了解並不多，畢竟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，而且學的並非醫學專業，對於大蒜素，她的了解僅限於她有次生病的時候，醫生給她開了大蒜素。
湛兮嘆了一口氣－－恨蒼天送來的打工人，竟然不是十項全能的！
可能是湛兮的想法實在是太過無恥了，438居然突然又上線了。
這一次438恢覆了以往的活力，開口就是對湛兮的冷嘲熱諷：「把未來世界的頂級AI給你穿越過來，你要不要啊？」
「可以嗎？」湛兮期待地問。
「可以個屁！你個屎殼螂戴面具－－臭不要臉的，滾犢子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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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了，高鐵牛離開後，其他人也紛紛向讓湛兮告辭，打算各回各的房間休息。
最後只剩下了折可克和湛兮兩個人，依然站立在廊下。
湛兮挑眉看向一動不動的折可克：「怎麽？難不成今晚的宵夜你還沒有吃飽？」
言下之意就是你怎麽還賴著？
折可克扭著五官，做出了悲傷的表情，蒲葵大掌做出西子捧心狀，抑郁道：「唉~今晚這些事情，對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，哥哥我這心啊，當真是千瘡百孔！今晚你就留下哥哥吧，哥哥要和你睡，需要你的溫暖，我才能緩解得過來。」
湛兮：「……」438就不應該那麽快下線！瞧瞧，瞧瞧，這一位更是重量級！比起他，很明顯折可克更需要438的語言攻擊，讓他醒醒腦子。
頂著折可克那辣眼睛至極的模樣，湛兮露出了一抹和善的微笑：「我有夢中殺人的癖好。」
此話一出，折可克的眼睛瞪得像銅鈴，他怪叫一聲：「什麽東西？小金童，你這是什麽曹操癖好？」
「那你還要和我睡不？你嫌棄我的癖好小眾？」湛兮問。
折可克唏噓著搖了搖頭：「一起睡？算了算了，雖然小金童你確實很香，但是哥哥覺得，還是哥哥自己的小命更重要。」
「哦不對，是為了不讓你明日起來，就背負上親手殺死哥哥我的罪惡感，我決定今晚要回家睡。」
湛兮抱著手臂，靠在回廊的石柱上，看他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鬼樣，冷笑了一聲，非常鄙視地說：「你這廝，連舍命陪君子的覺悟都沒有，還敢說要和我睡同一張床。」
「主要是你哥哥我這條小命，可不能輕易舍出去，」折可克自信地擡起胳膊，向湛兮秀了秀自己的肌肉，然後說，「畢竟我可是突厥未滅，何以為家的人吶！」
湛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，每一個毛孔都是嘲諷，眼睛裏寫滿了－－有本事你繼續吹啊。
可可心想：這倒不是哥哥我吹不下去了，而是這天色已晚，算了算了，來日再吹吧！
「那我也先回去了，」折可克說，「畢竟明日我還要去屯田呢。」
湛兮看了他一眼，說：「宵禁還未過，府中空房很多。」
折可克笑嘻嘻地說：「宵禁？我對這北庭都護府的宵禁熟悉得很！府中空房多又如何呀，金窩銀窩，不如我家狗窩啊。」
「那行，你回去吧，路上小心。」湛兮沒有再多挽留。
折可克瀟灑地沖湛兮揮了揮手，不走尋常路地直接翻墻離開了。
湛兮看著他靈活又恣意的背影，什麽都沒有說，甚至沒有提醒他要多註意那個呂伯野，因為……沒有必要。
現在，該是呂伯野要註意一下折可克了。
湛兮來了這北庭都護府，就沒少聽說折可克的傳言。
折可克確實是生得帥裂蒼穹，也確實是前途無量，但是比起當年湛兮他堂哥曹毅之，折可克在北庭都護府受到女子的歡迎度，還差得遠。
因為這廝，對待敵人那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冷酷無情的程度，據說……有當年白起之風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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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獅醒正在埋首疾書的時候，外邊忽然傳來了敲門聲。
田姑姑站在門口，出聲問道：「猛獅姑娘，小少爺在外邊等您呢，他說您可以將已經寫好的東西，拿一些出去，他很是好奇，想要看看。」
聞獅醒楞了一下，剛想開口說：直接讓小國舅進來啊！
又忽然想到，這裏是古代，有著男女大防。
小國舅從不主動靠近她的房間和屋子，顯然就是對她的尊重。
小國舅也從不與她單獨見面，哪怕是見面，也是一定是挑選了空曠的，全無封閉的地方，而不遠處一定就站著其他丫鬟小廝。
情商高的人，會體貼人的人，放在任何一個時代，都是令人感到與之交往極為舒服，是人願意與之交心的存在啊！聞獅醒心裏如是想。
「我知道了，我馬上來！」
聞獅醒先高聲響應了田姑姑，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所寫的東西，挑了一部分簡單易懂的，抱著就走了出去。
湛兮正負手站在院子裏的大樹下。
「小國舅，我來了，這是我寫的東西，給你看，你要是有不能理解的，就直接問我。」聞獅醒抱著懷裏的，她的心血，急忙忙地向湛兮跑了過來。
「不必如此著急，」湛兮笑著說，「慢一些，天冷地滑，別摔著了。」
「沒事沒事，我平衡感挺好的，我不會摔的。」聞獅醒臉上掛著笑，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湛兮。
湛兮接過，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石桌石凳：「你坐下休息一會。」
聞獅醒這時候才發現，石桌旁邊已經點好了碳爐子，而石凳上也鋪好了墊子，石桌子上放著熱氣騰騰的茶水。
小國舅……這也太貼心了吧！啊啊啊，終有一天，我的情商也要有這麽高！聞獅醒滿心感動地坐在了石凳子上，然後星星眼地望著湛兮。
湛兮就著這院子裏的石柱燈，隨意地翻看了一下聞獅醒所寫的東西。
或許是出於一開始對湛兮所說的，他只會在北庭都護府待三五個月就要離開的話的考慮，聞獅醒的這些資料寫得非常詳細。
湛兮能夠看得出來，她好似是擔心自己要跟著他離開的時候，可能無法將所有的細節都交代清楚，所以才會將這一切都寫得格外的細致與通俗易懂。
這是為了方便他人理解，也為了她就算跟著他走了，她能對此處所起到的作用，完全生效。
聞獅醒是當真恨不得掏空自己，以哺育北庭都護府的農業發展啊……
湛兮看到了一些科學的種植方法，以及一些後世的各類針對這一塊地界的氣候與土壤類型的，種植經驗的總結。
還有聞獅醒自己努力畫出來的，更為先進與合適的農具的圖紙，圖紙的旁邊，還有對這些農具的講解，包括它們怎麽使用，為什麽會更好用等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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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寫的很好，真是辛苦你了。」湛兮說完，將東西遞回給了聞獅醒。
聞獅醒嘿嘿笑了一下，謙虛地說：「沒有沒有，沒有很辛苦。這些都是前人的經驗，我只是個學生，我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，我只是默寫了人家的東西。」
「縱使如此，你也已然優秀非常。」湛兮說，「就算是如今的大雍朝，卻也不是隨意一個人，都能將四書五經一字不落地背下來的啊，就算不一字不落的背誦，讓人將其中內容大致羅列清楚，也只怕有些困難。」
「由此可見，猛獅你啊，必然不凡！」一個合格的老板，不僅會畫大餅，更需要有著頂級的，能發現手底下打工人的閃光點的「伯樂之眼」才行。
聞獅醒紅著臉，低著頭不敢看人。
但她心裏卻發出了土撥鼠的尖叫－－啊啊啊啊啊啊！小國舅怎麽可以這麽好！他居然能！他居然連這樣，都能夠找到她的價值，認可她的付出！
不吝嗇於讚美他人，且能真正發現他人優秀之處的人，是極為令人喜歡與敬佩的。
聞獅醒現在就覺得，小國舅是她全天下最喜歡的人了！
她不知道要如何描述自己的激動，但是在這一刻，聞獅醒忽然明白了何為「士為知己者死。」
沒錯，她現在就恨不得化身八邊形戰士，為湛兮瘋狂打工。
唯有這樣，她才可以驕傲地挺起胸脯說－－你沒看錯人！沒有錯，我就是這麽優秀！我就是這麽值得你的看重！
而且被湛兮認可之後，聞獅醒也沒有那麽沒底氣和沒信心了，她忍不住有些驕傲地用小眼神偷偷看了湛兮一下，欲蓋彌彰地說：「那什麽，我的成績一直都挺好的……」
「哦？」湛兮忍著笑，引她繼續往下說。
「我的高考成績，是我們市的前三呢！」聞獅醒有些雀躍，「而且我上了大學，年年都拿國家級獎學金的，我還參加了許多比賽，沒有一次是空手而歸的。」
「聽起來，猛獅你啊，在你的時代，也很是卓越。」湛兮給了她一個（小國舅認可的眼神JPG.）
「你來到這時代，若是在一個嬰兒的身上，想必終有一日，你能高中。」
聞獅醒聽了這話之後，又是為自己的不夠謙虛而感到羞恥，又忍不住偷偷高興湛兮對她的認可。
湛兮說：「好了，今晚你就早些休息吧，這些東西也不急著一日兩日，你不要把眼睛熬壞了。明日我陪你一塊兒上街，彌補你今日沒能好好逛街的遺憾。」
「啊？可是你明日不用忙嗎？」
「明日不用，」湛兮懶洋洋地擡頭，看了看天色後，說，「明日就當做是休息吧……」
但也不是完全休息，因為明日……譚勇的消息沒錯的話，湛兮就要去收割另一個打工人。
聞獅醒很想去，但是……
「可是我也不知道，明日軍師會不會派人要帶我去看屯田呀？」
「明日應該不會，」湛兮說，「明日軍師要安排具體的事宜，更要帶著軍隊開始屯田，約莫是後日之後，他才會有空能夠能帶你一塊兒去視察周遭的情況。」
「這樣嗎？小國舅，你實在是太好了！」聞獅醒興沖沖地站了起來，「那我現在就立刻洗洗睡了，明天見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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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著聞獅醒就要立刻沖回自己的房間裏，去實現一秒夢周公的壯舉，湛兮趕忙出聲，攔住了她。
「猛獅，稍等！還有一事，未曾說完。」
聞獅醒起跑的動作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，她回頭，模樣依然是一只可愛的，滿臉滿眼都是歡喜的狗狗。
「還有什麽事嗎？」聞獅醒問，「是不是沒有互道晚安……」
湛兮被她逗笑了：「咳咳，不是，是一件較為嚴肅的事情。」
「是什麽呢？」聞獅醒問，聽見是重要的是，她又走了回來，乖巧地坐下。
湛兮於是將明日他們去各大布莊和成衣鋪看衣服的時候，可能會遇見一位夫人的事情說了一下。
湛兮說：「我需要這位夫人幫我一個忙，所以屆時可能會暫時離開一下，與這位夫人聊上幾句。不過田姑姑和十八，會始終在你左右的。」
「沒關系的，沒關系的，」聞獅醒連忙說沒關系，「我又不是無時無刻都要小國舅你陪著的，小國舅你有事情要忙，那就去忙吧！」
「你要這位夫人幫忙的事情，很很嚴重嗎？她會答應嗎？如果她不答應的話，那要不要我幫著一起說服她呢？」
湛兮一開始想說不必聞獅醒如此操心的，她日日在消耗腦力，已經夠累了。
但是他忽然想到，或許對於那位夫人的處境與性情而言，聞獅醒所提出的建議，或許確實是一條能夠行得通的路。
於是湛兮短暫的沈吟了一下，便簡略地將那位夫人如曾經的遭遇，與如今的困境，大概說了一下。
作為一個心胸寬闊，用人不疑，疑人不用的權力與利益大集團的合格的老板，湛兮也沒有隱瞞聞獅醒，自己需要對方幫的忙是什麽。
「唔，所以，我要她做的事情，會損害她婆家的利益。」
「那又怎麽樣？她為什麽會不幫你呢？」聞獅醒理所當然的反問，「在這個情況下，幫小國舅你，其實就是在幫自己呀！」
聞獅醒說：「如果我落入這等處境中去的話，不必小國舅你主動聯系我，我一定會想辦法聯系任何我夫家的仇人，我一定會爭取到，並且把握住，每一個殲滅他們的機會！」
「為自由故，一切皆可！」她堅定地說，雙眸在月色下，像是兩顆無法被砸碎的純粹的精鐵。
湛兮頷首表示認可聞獅醒的想法，並說道：「願那位夫人，也有猛獅你的如此覺悟吧。」
「好了，事情說完了，猛獅你早點回去休息，明日還需早起。」
「好的！那麽小國舅，再見，晚安啦，祝你今晚好夢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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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著傅家標識的奢華牛車，緩緩地駛在路上。
車內坐著一個打扮完美符合世家婦的女子，金釵步搖，儀態端莊。
哪怕是坐在牛車內，無人能瞧見自己的模樣與姿勢，這女子依然是挺直了腰背的。
雙手安分地放在膝頭，她閉目養神。
但比起這完美的禮儀，更為真實的，卻是她根本無法遮掩的，面容上鎖呈現出來的疲憊。
同樣坐在車廂內的一個小丫鬟，忍不住替這個這位夫人打抱不平：「哼！這流雲布莊的掌櫃的，也太不識擡舉了！」
「明明他是主母的嫁妝，流雲布莊的掌櫃，他直接將春季要用到的布料和衣服的款式，都送到府裏面來，讓夫人您挑選不就行了？憑什麽每次都要您出府過去一趟呀？這不就是故意欺負您嗎！」
婆婆的嫁妝的掌櫃在欺負她，這便等於是她的婆婆在欺負她。
花滿枝倏地睜開了雙眼，有些疲倦地說道：「紅果，不要亂說話。流雲布莊既賣布料，也賣成衣，它生意繁忙，豈能家家戶戶都送布料與圖紙上門？」
小丫鬟依然替自家夫人感到非常不值，但是她好歹是大家族裏面的丫鬟，很是清楚什麽事能說，什麽事不能多說，所以她就默默閉上了嘴巴。
對於這小丫鬟一副替她不明不平的模樣，又在她三言兩語之下，打消了念頭的姿態，花滿枝已經習以為常了。
畢竟這這一個丫鬟，不是從小伺候她的貼身丫鬟。
與她情同姐妹的貼身丫鬟，已經在那一件事情後……被秘密處死了吧。
而這一個丫鬟是她的嫡母，在她出嫁前安排給她的。
天知道為了收腹這一個丫鬟，花滿枝究竟付出了多少！
然而這收服，也不過是讓這丫鬟更加偏向她，不再將她的日常起居事無巨細地匯報給娘家嫡母，並偶爾替她鳴不平，抱怨一下婆婆和丈夫罷了。
這丫鬟不會真的對她忠誠，她也不會真的信賴對方。
抱怨夫家又能如何呢？她如今就是這般的處境啊，花滿枝沈痛地閉了閉眼睛，親娘一日在別人的手上，她就一日受制於人。
花滿枝生在花家，看慣了世家的齷齪，她憎恨這一切，她曾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，想要跳出這泥潭，然而她沒能辦到。
她何止是沒能辦到呢？她甚至是被這泥潭深深地拽了下去，終有一日，她會被徹底的淹沒。
這花家和傅家的破事，花滿枝已經不願意再去回想了。
但是今日不知怎的，或許是這小丫鬟又多嘴了吧，她竟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，那會讓她痛苦到靈魂都仿佛在顫抖的晚上，如果她能醒過來，逃離這一切，那該多好！
什麽傅家二房嫡出大少爺，真以為她花滿枝稀罕嗎？她不過是被家族當做了棄子罷了。
花家與傅家世代聯姻，利益捆綁。
然而這一代到了該聯姻的時候，不論是花家還是傅家都起了一點別的小心思。
傅家大房嫡出大少爺傅檜柏，居然娶了一個小門小戶的葉紅梅，這是為什麽？
因為葉紅梅手段過人嗎？葉紅梅她手段確實過人，有點本事。
但真相絕不僅是如此，花滿枝冷笑了一下，真相就是，傅檜柏他那眼睛毒辣的好父親看中了，葉紅梅她嫁出去的幾個姑姑的丈夫，要麽是在軍中擔任中層將領，要麽就是這北庭都護府地界上的縣官。
這些人確實不夠位高權重，但是在某些關鍵的時刻，他們絕對能夠起到極為重大的作用。
沒錯，傅家就是不想讓長房長子，浪費去與本來就已經是和自家利益捆綁的花家聯姻。
然而傅家恐怕不知道吧，花家其實也不願意讓自家的寶貝嫡女花抱香嫁到傅家去。
一來，對於本來就已經是穿一條褲子，利益捆綁的傅家，花家也覺得自家實在就不必要浪費自家的嫡女了。
而來，若是能把自家的嫡女，嫁到那五姓七宗去，豈不是更好？
而對於花抱香個人而言，她也並不樂意嫁到傅家去，她癡戀折可克將軍，想要效仿當年的齊氏女，人人皆知。
而花家和傅家卻不能斷了這一代的聯姻，所以……
花滿枝努力坐直了腰桿，人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，但是家族的任務，卻需要一些無關緊要的人，去完成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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